周茅嚇得大叫一聲，擡起腳猛地踩下。那手指便傳出“嘎嘣”一聲。待周茅再將腳擡起時，它便以一副詭異的姿勢彎折著，一動不動。

正當周茅稍松一口氣時，那手指竟再次活動起來。它飛快地從土裏竄出，整個青白的手掌翻了出來。手掌骨節嶙峋，指甲泛著青色，一把抓住周茅的腳腕。

隔著布料，周茅都能感到那股冰冷的觸感。他不禁打了個冷戰，用力踢腿，試圖甩開那手掌的控制。

蔣海回頭，看到周茅的處境，神色一沈。一道劍影瞬間閃過，那手掌登時就被從手腕上斬下。白森森的骨頭從幹涸的皮肉中脫落，手掌也頓時失去了力度，從周茅腳腕上掉了下來。

然而手掌剛落地，卻仿佛重獲新生一般，迅速彈跳起來，撲向周茅的脖子。於此同時，他聽到四周緩慢而僵硬的腳步聲，正逐漸向自己逼近。

周茅揮動手臂，啪的一聲打掉撲面而來的斷手。手腕連接處還在地下，此時竟漸漸從土中升起。周茅瞪著眼睛，看那胳膊支撐著地面，將自己一副僵硬的身體從土裏緩緩抽出來。凸起的肋骨夾雜著布條從黃土下浮現，隨即是經絡交雜的脖頸。一個人死亡卻仍未腐爛的屍體，正呈一個弧形，從黃土下擡出。

當周茅楞楞地看著腳下僵屍的下巴從地上鉆出來，同時帶著幾顆脫落的牙齒時，他聽到蔣海大吼一聲：“閉眼！”隨即，一張紙符飛來貼到周茅的臉上，周茅的眼前頓時陷入黑暗之中。

“蔣……方幸！”周茅著急地大叫起來，反手抓住了與自己手臂困在一起的蔣海的手臂。蔣海並未掙脫，反而用手指緊緊扣住了周茅的手。

“這並不是你這種普通人能夠應對的情況。”他聲音雖緊張，語調卻很平穩，“沒事的。你待在我身邊就好。”

周茅點點頭。寂靜的環境中逐漸冒出一些詭異的聲音，仿佛垂死之人的嗚咽之聲。同時，四周腳踏塵土的聲音也離他越來越近。

周茅聽得寒毛直豎，不由得又貼近了蔣海一些。蔣海扣住周茅的手指加大了力度。他沈默不語。

伴隨著一聲粗啞的尖叫，周茅突然感到一陣風壓鋪面而來，他瞬間聽到寶劍出鞘的聲音，隨即短暫而淒厲的慘叫聲響起，一絲粘稠的液體濺到了周茅的臉上。

這液體帶著刺鼻的腥臭，周茅厭惡地甩甩頭，卻感到有一股微熱從自己臉上劃過，帶走了液體。

蔣海迅速將周茅的臉擦幹凈後，又揮劍斬斷了幾個撲來的僵屍的身體。汙液四濺，僵屍淒厲慘叫，他們身體雖四分五裂，卻仍攤在地上扭動著。他環顧四周，仍不斷有僵屍從土裏和周圍冒出來，他解決掉的這幾只不過是杯水車薪。

必須趕快離開這裏。蔣海想。他拋出僅剩的火符，在周茅和自己周圍點燃了一面火墻，隨即將劍拋出，念動口訣，那劍的周身便形成了一股淺白色的氣。

蔣海指引劍至自己腳下。他現在可以禦劍氣飛行，劍身則全部用來承擔周茅的重量。周茅在他的指引下，擡起腳，穩穩地踩在了劍身上。

蔣海迅速運氣，使劍快速升空。被困在火墻之外的僵屍似乎意識到二人即將逃走，發出了更加嘶啞混亂的叫聲。一個僵屍竟不顧火焰燒灼，跳到墻內，趁著蔣海全神貫註運劍時，迅速抱住了他，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。

周茅感到四周有微風飛起，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蔣海帶著離開了，不由得稍松了一口氣。但與此同時，他聽到僵屍的咕噥由遠及近，隨著一聲仿佛刺穿血肉的鈍響，蔣海發出痛苦的悶哼聲。

“方幸！”周茅意識到不妙，極力想確定蔣海的情況，卻怎麽也撕不開蓋在眼上的符文。

“我沒事。”牙齒摩擦皮肉的聲音仍斷續地傳來，蔣海沈重地喘著氣，左手卻依舊緊緊地扣著周茅的手指。

周茅聽見紙符在風中飛舞的聲音。蔣海輕輕念了幾句，聲音因為痛楚有些顫抖。瞬間，小小的爆破聲傳來，隨著一聲尖叫，周茅感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滑了下去，消失在風中。

蔣海呼出一口顫顫巍巍的長氣。“沒事了。”他輕聲說，捏了捏周茅的手掌，隨即解下了綁住二人手臂的袍子，卻仍是不將蓋住周茅雙眼的符文拿開。

周茅知道，他們現在應該是站在蔣海的劍上飛行，大概已經脫離了僵屍的包圍。他非常擔心蔣海，想看看他受傷的情況，便用指甲扣了扣符文的邊緣，卻怎麽也不能將這一張紙符從臉上揭下來。

他伸出手，企圖摸摸蔣海的身體來確認。然而蔣海卻仿佛躲著他，側了一下身，然後拉住他的手。

“我沒事，別擔心。”蔣海低聲說，捏了一下周茅的掌心，“不要著急，等到了客棧後我會幫你將符文取下來的。”

蔣海一開口，周茅便知道，他肯定傷得很嚴重，否則不會一直遮著他的眼睛。蔣海的手掌很涼，周茅又著急又心疼，卻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。

“方幸……”他急促地叫了一聲身邊人的名字。

“怎麽了？”蔣海聲音卻不慌不忙，他伸手摸了摸周茅的頭發。

周茅沈默了一下。“其實你沒必要蒙住我的眼睛的。”他說，“我不怕鬼。”

蔣海卻笑了。“一個人在你身後喘氣你就嚇得狂跑，還說什麽不怕鬼。”他伸手彈了一下周茅的額頭，動作卻比之前緩慢了很多，“我怕你看到僵屍嚇到暈倒，才蒙住你的眼睛的。你要真暈倒了，我可沒把握自己能搬動你……”

蔣海說著，卻突然哼了一聲。周茅感到腳下的劍身猛地向下沈了幾尺，蔣海的手輕輕顫抖著，手心冒出了些許汗水。

“方幸！”周茅急忙將蔣海往自己身邊拉，想確認他的情況。蔣海卻抵抗著。“我沒事……剛才被咬到的傷口有點……”他雖然力圖保持平靜，聲音卻在發抖。不多久竟連話都說不出來。周茅感到劍在緩緩下落，幾分鐘後，劍身撞倒地面，發出“當”的一聲響。周茅的腳也接觸到結實的土地。

蔣海緩緩地松開了手，隨著撲通一聲，周茅感到什麽東西倒在了地上。遮住他眼睛的符文逐漸松開，自己輕輕飄走了。

他們已經飛到客棧附近，可以看到附近幾戶人家還未熄滅的燈火。周茅揉揉眼睛，四處尋找蔣海，卻看到他整個人撲在地上，青絲散亂，白袍已經被血液染紅了一大半，肩頭被撕咬得血肉模糊，幾處甚至可以見到白骨。

“！！”周茅心驚得說不出話，他急忙奔到蔣海身邊，將他扶起來，脫下自己的外套想為他包紮，卻發現他的傷口早已停止了流血。四周的皮膚泛出詭異的青色，在黯淡的光線下，似乎還冒著森森白氣。

“我……沒事…”蔣海擡起頭，看著周茅，試圖露出一個輕松的微笑，卻失敗了。那從傷口處泛出的青色已經蔓延到他的臉頰上，使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。

他伸手按住傷口，“我……必須得…運氣阻止……”蔣海痛苦地喘了一口氣，斷斷續續地說，“所以……不能控制劍…和符………”

周茅搖搖頭，制止了蔣海繼續說下去。他摸了摸蔣海傷口處的皮膚，那裏雖發著白氣，卻冰得可怕。周茅迅速將蔣海用自己的衣服裹起來，然後將他背到了背上。

長得胖也許就這點好了。周茅想，他托著蔣海的腿，小心地擡了一下，盡量讓他待得舒服些。背這麽一個大高個，竟然也不覺得特別沈。

他背著蔣海，朝客棧的方向小跑起來。蔣海趴在他的後背，微弱的呼吸輕輕打在周茅的脖頸上。

“對不起，茅茅。”他聽見蔣海低聲喃喃道，“對不起……我……太沒用了……”

“別說話了。”周茅搖搖頭，小聲說，“我們先回客棧，我去找宋曉飛。”

蔣海虛弱地抓住周茅的胳膊。“你……不能去。”他說，“會被發現……讓我哥……”

周茅沒有再說話，只是加快了腳步。還好他們落地的地點離客棧並不遠。周茅迅速跑到了客棧的後門，他來不及掏鑰匙，“哐”地一腳將門踹開，兩步跨上樓梯，走到房間，將蔣海放到自己床上。

蔣河被周茅的動作驚醒了。他揉著眼睛，從床的帳幔中探出頭來：“怎麽了？半夜這麽大動靜？”

“方幸被僵屍咬了。”周茅說。

蔣河一激靈，瞬間就清醒了。“這世界……有僵屍？”他從床上跳下來，半信半疑地朝周茅床上望去，頓時眉頭緊皺。

“情況看起來很嚴重。”他說。

蔣海此時意識似乎已經模糊了，他雙眼緊閉，額上不斷地淌下冷汗。傷口沒有流血，然而皮肉都變成了青白色。青色已經從他的肩上蔓延開來，如同病毒一般在他的皮膚上不斷擴散。

“我去找宋曉飛。”周茅小聲說，伸手拿著自己的錢袋準備出門，“你來照顧他。”

還沒等蔣河點頭，蔣海卻仿佛聽到周茅這句話一般，伸手抓住了周茅的衣角。“茅茅……”他含混不清地叫著周茅的名字，“……不要走。”

周茅心猛地揪了一下，他蹲下身，握住了蔣海的手。

“我馬上就回來了。”他說。

蔣海卻反手握住了周茅。他手心冰冷，沒有任何力氣，只是虛弱地掛在周茅的手上。“……不要走，”他低聲說，“不要走……不行……”

蔣河輕輕地給蔣海擦了擦汗。“我去找他吧。你在這裏陪他。”蔣河說，“若有僵屍，你出門太危險。我覺得蔣海是在擔心這個。我畢竟是精怪，多少能自我保護一下……”

他話音未落，卻聽得房門口傳來一男聲：“不必了。”

二人同時回頭，看到宋曉飛站在房門口。他眉頭緊鎖，大步跨進屋，走到窗前，掰開蔣海的嘴，塞進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藥丸。

蔣海猛烈地咳嗦了幾下，幾乎將藥丸吐出來，然而宋曉飛卻堵住了他的嘴，強迫他咽了下去。那藥物似乎有奇效，蔣海服用不久後，神態便緩和了很多，身上的青色也停止蔓延。他緩緩睜開眼，神情滿是疲憊和憂慮。

“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。”宋曉飛看蔣海恢覆了神志，伸手給房屋內添上隔音符，皺眉問道。“我的書裏可沒寫這種劇情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蔣海說。他的手仍握著周茅的手，意識清晰後，非但沒松開，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。

“恐怕我的身份已經被鄭仕發現了。”他說，“這僵屍就是他弄來專門對付我的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其實這章很適合神展開！比如周茅被蔣海蒙住眼睛，二人踩著劍升空後，蔣海突然詭異一笑，說猜猜我是誰……

但最後一個故事我還是不要瞎搞了，老老實實寫完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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